China Odyssey

走向生態紀

走向生态纪

    美国过程研究中心中国部  王治河

    “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展望了一個可持續的社會,但沒能實現它。相反,我們給後代留下的是一個充滿災難的世界。年輕的一代人可能是最後一代具有避免這種災難的可能的人了。” 這是當代著名後現代思想家柯布老人在2002年國際奧林匹克哲學大會上所講的肺腑之言。讀著這發人深思的警世文字,我不禁想起了另一位老人,當代西方著名生態思想家湯瑪斯.柏勵在過去的30年裏對“生態紀”的不懈呼喚。正是有柯布和柏勵這些一代思想家的卓絕努力,“生態問題”在今天才得以進入我們的視野中。對此,對他們如何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都不過分。也正因如此,儘管忙,我還是願意為李世雁博士的專著《走向生態紀元》(遼寧人民出版社,20024月)寫幾句。因為這是國內第一部介紹,研究生態紀的學術專著。

    坦率地說,較之國外日益蓬勃發展的生態運動,中國的生態研究不僅從規模上還是從深度上,都存在著相當的距離,儘管我們所面臨生態問題的嚴峻程度絲毫也不比國外低。現階段中國的經濟發展水準不高固然是一個原因,但盤據在人們頭腦中的現代思維定勢不能不說是導致當代中國生態研究滯後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依照這種思維定勢,生態問題是後現代社會要考慮的事,我們現在尚未實現現代化,現今的當務之急是一門心思把經濟搞上去。只有經濟上去了,才有可能考慮生態問題的解決,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中國的生態運動宣導者據此被譏諷為“跟著富人喝粥。”意思是:西方人是在實現了現代化之後的今天講後現代化,講生態,講環保,講可持續發展的。而尚未實現現代化的我們也大講“後現代”,大講“環保”,大講可持續發展。這無異於仿效富人喝粥。對於我們當務之急是吃肉,是發展,是富起來。

    如果“跟著富人喝粥“這句話意在提醒人們不要亦步亦趨地跟在別人後面吆喝,是合理的。如果把它作為反對後現代視角,反對生態視角的理由,則失之公允,理論上也是站不住腳的。因為有太多的理論混亂在裏面。

    首先,沒人反對你吃肉。也就是說,後現代思想家並不反對現代化。只是提醒人們肉是把雙刃劍,既能養生也能傷生。此外,肉並非人類唯一的食品,在合理的飲食結構中,僅有肉是不夠的。其次,批評者的頭腦中顯然預設了一個大前提,那就是歷史是線性發展的。不先實現現代化,那裏來的後現代化?這些批評者不僅忘了列寧關於歷史發展不平衡的理論,顯然也遺忘了辯證唯物主義關於“意識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學說,特別是意識具有超前性的學說。第三,西方國家一直信奉的現代化模式顯然被批評者視作唯一正宗的,天經地義的發展模式。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即使是彎路,我們也別無選擇。顯然,批評者對近三十年來無數來自後現代陣營的對現代化弊端的揭露與深刻批判絲毫沒有加以考慮。事實上,即使是在經濟領域,近三十年也有越來越多的西方學者運用後現代的思想方法,對至今仍占統治地位的現代經濟理論提出挑戰和質疑。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許多富有見地的包含生態視角的後現代經濟構想。如.“後現代生態經濟理論”,“後現代的穩態經濟理論”,“後現代的可持續發展經濟理論” ,等等。這些後現代的批判和反思或許有偏頗,偏激之處,但對他們所指出的現代化所帶來的嚴重負面效果卻是不應漠視的。否則就成了對後代和歷史不負責的“一意孤行”了。

    最後,經濟發展往往被看做解決生態問題的答案。殊不知,若不加以變革,現在奉行的經濟發展概念非但不是解決生態問題的鑰匙,而且是導致生態問題惡化的元兇。因為現代經濟是一種竭澤而魚式的經濟,用湯瑪斯.柏勵的話說就是“榨取型經濟”。寄希望於這種經濟來解決生態問題不啻於與虎謀皮。

     我認為,用中國成語“前車之鑒”來解說後現代主義,生態主義對現代化的批評再貼切不過。如何尋找第三條發展之路,如何體現“雙贏”,如何發展才能“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這些則是後現代主義和生態主義思想家殫精竭慮所思考的問題。從這個角度看,後現代主義(特別是建設性的後現代主義)和生態主義實在是一門挑戰人的大智慧的學問。儘管它理論上並非十分完備。

    借助與對湯瑪斯柏勵的生態紀理論的研究,作者在促使我們注意生態問題的嚴峻性的同時,也令人信服地昭示了解決問題的希望所在。

    所謂“生態紀”(Ecozoic), 按照湯瑪斯.柏勵這位“生態紀”之父和“地球的學生”的研究,從地球的歷史過程來說,“生態紀” 是繼地球的古生代(Paleozoic)、中生代(Mesozoic)、新生代(Cenozoic)之後的一個時代紀元。在生態紀中,人類將生活在一個與廣泛的生命共同體相互促進的關係之中。

    在柏勵看來,我們正在面對地球生命系統的崩潰。其規模和嚴重性,在地球史上只有6700萬年前中生代結束和我們現在的新生代開始時恐龍和其他無數物種的絕種這樣的大事件才可以與之相比。因此他呼喚一種新的世紀—生態紀的到來。為此,一些必要的理論準備是必要的。這包括樹立一種新的建立在人與自然和諧基礎之上的後現代的自然觀;樹立一種新的統籌兼顧的可持續發展觀;彰顯後現代技術在克服生態危機方面可以作出的卓越貢獻。

     這意味著,華山並非自古一條道。一直被視作唯一正宗的,天經地義的現代發展模式並非發展中國家唯一的選擇。一種後現代的可持續的發展道路並非天方夜譚,而是就在我們腳下。只要我們拓展思維的蒼穹,發揮每個人,每個團體,每個社會,每個傳統內在的創造力和想像力,危機化為轉機不是不可能的。用美國企業社會責任運動的領袖人物施沃倫博士的話說就是, “當所有公民都認真地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時候,情況將會有一個根本性的改觀。” i   

     生態主義的許多主張一直被人們[批評為“不現實”。在西方如此,在中國也如此。在某種意義上,生態主義者的確具有理想主義,浪漫主義的色彩。這不是他(她)們的缺點,因為正是他(她)們對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守望,使我們意識到自己“對生存事實的屈從”已經到了何種無以復加的程度。對此,我們應該心存感激。

     希望李世雁的這本《走向生態紀元》能吸引更多的理想主義者加盟到拯救我們美麗星球的隊伍中來。現實主義者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視角。生態事業系人類的千秋大業,亟需理想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的聯手。

    

     *此文系為李世雁博士《走向生態紀元》一書所撰寫的序言。本報發表時有刪節。

 

i []大衛·施沃倫:《財富準則—自覺資本主義時代的企業模式》,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第1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