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成功的路上
飞洋货运公司总裁邓树宏访谈
樊：對許多華裔移民來說，你可謂一個事業成功的典範。你在美國奮鬥的經歷，一定頗精彩。我們的許多讀者很想知道你成功的故事。
鄧：謝謝貴報的擡舉。說老實話，我並不認爲自己已經成功了。我更願意把自己看作一個行走在成功之路上的人。我沒有什麽精彩的故事，也沒有什麽大起大落的傳奇經歷，也許這會令貴報讀者感到失望。
我出身在一個書香世家，父母都是兩袖清風的教師，他們傳給我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凡事自己努力。我永遠忘不了父母望子成龍的殷殷之心。爲了想教我們多認識幾個字，母親甚至追在我們幾個孩子的後面教我們。
小時候，我的家庭環境很不好，父母雖然都是老師，但母親20世紀50年代末被打成右派，開除公職，不得不替人打零工，一月辛苦，只能掙三十多塊錢，即使是那個貧窮的年代，三十多塊錢要養活四口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所出生的1960正是所謂的“自然災害”的年代，許多人因爲饑餓而喪生。我也因爲營養嚴重不足，一歲多的時候，幾次差點丟了命。這樣的環境使我早早意識到，凡事只能靠自己，也養成了我要強的個性。
正所謂“苦心人，天不負”。1978年，我以重慶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我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差點暈過去。記得考試前，父親在學校的操場問我這次有無把握考上大學，我給了他一個十分肯定的答復。他又問：“如果你們學校有五十個學生考上大學，裏面有沒有你？” 我再次肯定地說：“有”。他繼續問：“如果只是20個學生考上，裏面會不會有你？” 我依然回答“有”。他再問我：“如果只是五個學生考上，還會有你嗎？” 我還是說“有”。最後，他問：“如果只有一個學生考上，這會不會就是你？”我仍然十分自信地說：“有”。我沒有讓他們失望，從地處偏僻的重慶來到了中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北京讀書。以後，又從北京來到了美國讀書創業。
樊：清華大學是“培養工程師的搖籃”。你爲什麽放著安安穩穩的工程師或者科研人員不做，而選擇了風險係數極大的在美創業經商之路？
鄧：坦率地說，當時的我，並沒有創業經商的念頭。象大多數中國留學生一樣，我基本上還是想做學問，按部就班地準備在美國讀一個好學校，拿一個好學位，完成我的博士學業。如果不回國的話，就在美國某公司謀一個比較好的職務，從A公司到B公司，從B公司到C公司，這應該是當時大多數留學生的普遍想法。我也不例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要做老闆。
樊：那麽是什麽促使你人生風帆轉向，決定在美國自
己創業呢？
鄧：我在阿拉斯加大學拿到了碩士學位後，決定去北加州著名的柏克利大學繼續深造，同時也打打工，瞭解一下美國主流社會。當時，我的年齡也不小了，人也日趨成熟。對自己也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發現那種“白首窮經”式的傳統模式並不適合自己的個性。於是，慢慢地萌生了自己創業的想法。
此外，外界環境也促使我堅定了自己的這個念頭。那是1992年，美國經濟非常糟糕，失業率非常高。許多做了十幾年的老美工程師都丟了飯碗。我當時又沒有身份，英語又不是我的母語，怎麽可能和這些經驗豐富的老美競爭？我的專業與石油相關，美國人很少開採自己國家的石油，所以，這個行業競爭非常厲害。我嘗試著寄出一份份自己求職簡歷，但大都石沈大海。極度沮喪，失望之餘，有個念頭突然萌生在我腦海裏：與其爲別人打工，何不自己做自己的老闆？
樊：大概那時的你已經參透美國的“鐵飯碗”是怎麽回事了。
鄧：是的。美國與中國不同，它其實是沒有“鐵飯碗”的概念的，不管你有多優秀，只要公司運營不佳，大家都得走人。今天，加州州長戴維斯正面臨著被罷免的危險，有人還在倡議罷免布希總統。所以，在這個國家，上至總統大人，下至小民百姓，都有被炒魷魚的威脅。但是，自己做老闆，誰敢開你？除非是你自己炒自己的魷魚。於是，我當著妻子的面，將自己所有準備申請工作的材料通通鎖進了箱子，並向她宣佈：我準備自己當老闆了！
樊：這頗有股壯士斷碗，破釜沈舟的氣魄。
鄧：話是不錯。但“知易行難”。創業，對於一個窮學生而言，談何容易？一旦確定自己創業，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做什麽？如何做？象我這樣的人幾乎是一無所有，既沒有什麽錢，也沒有什麽關係，在國內時，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工程師，我的朋友也主要是學生和搞研究的，誰也不是做生意的。更沒有什麽政治背景。
樊：那你是如何走出這一僵局的呢？
鄧：與其自己關在屋裏苦思冥想，不如實地考察一番。人都說洛杉磯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發展機會也多。於是，我從柏克利來到了洛杉磯。比較而言，我以前所在的阿拉斯加比較封閉，柏克利則是一個搞學術的地方，只有洛杉磯充滿著商業的氣息。
剛來洛杉磯時，我開始幫一個親戚打工，主要是處理物流這方面的業務。這個工作使我對貨運行業開始有了認識，也積累了一些經驗，於是萌生了做貨運的念頭。一個原因是形勢所迫，另一個原因也是自己的性格所致。我覺得自己比較適合這樣做。
因爲貨運這一行主要是靠經驗，不需要累積多少學識，也沒有資金的壓力，而且可從當地啓動起來。1994年底，我開始正式成爲自己的老闆。從那時至今，雖然有風有浪，但我的公司不僅堅持下來了，而且有了很大的發展。
樊：你也不必過於謙虛。“飛揚快遞”的業績在南加州是有目共睹的。也的確爲海內外商家提供了許多便利。
鄧：雖然“飛揚” 的名聲一天天響起來，但我真不認爲自己在美國是成功的。但我也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失敗者。我不失敗，但也不成功。我只是走在通往成功的路上。
樊：你的話很有哲理。成功本身其實是個過程。現在有些年青的新移民對在美國創業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以爲這裏遍地是黃金，靠自己的聰明才智輕輕鬆松就能打出一片新天地。這其實是個創業理念上的誤區。客氣地說是把問題看簡單了。作爲一位過來人，你覺得一個人要創業成功，智商之外，還需要些什麽？
鄧：在美創業絕非一件容易的事。僅僅聰明或者學識淵博，並不能保證你在美國能夠出人頭地。更重要的，你還必須要有堅忍不拔的毅力。
通過自己的創業實踐，我感到，人的成功實際上涉及到人的兩種能力，一種是智商，另一種是情商。智商衡量一個人的智力水平，情商衡量一個人與人相處、溝通及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成功需要這兩種能力。智商高並不同時意味著情商也高。一年前發生的清華學生傷害狗熊的事件，就可以證明這一點。智商可以通過學校教育得到提高，而情商卻必須通過社會這所大學得到開發。
樊：這也就是我們古人說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了。所謂“情商”，淺白地說，就是對他人要有感覺。
鄧：以經商創業爲例，如果情商不高，如何與人打交道？也許無意中傷害了他人而不自知，哪里還談得上什麽經商成功？以我在商海中的觀察來看。任何人成功都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定有他成功的理由。這個理由很大一部分就在於情商。你關心你的客戶，客戶自然也會照顧的的生意。
樊：我們中國古人講，“待人寬一份是福，利人實利己的根基”。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鄧：這實在是至言。它參透了“情商”的精髓。
樊：許多人都目睹了你當年在南加州華人華僑歡迎江澤民主席訪美大型宴會上致歡迎辭的風采。我理解，這是對你長期熱心僑界工作的肯定。想知道，是一種什麽樣的信念支援你在忙於創業的同時花費大量時間與精力投身僑界和華人社區的文化事業？
鄧：我覺得自己是有使命感的人，所以，我關心華人社區和文化事業，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並非爲了出風頭。坦率地說，在美國，華人的地位其實是很低的，我們的經濟地位很高，但社會政治地位很低下，甚至不如黑人。然而，許多中國人在這裏，住中國城，吃中國飯，已經很麻木了，感覺不到這種歧視。也並不關心這些事情。大家都各人自掃門前雪。悶頭過自己的小日子。這對華人社區的繁榮發展是很不利的。所以我很贊成貴報上一期登載的老僑領，美中友好促進會會長張政權先生關於“走出唐人街”的呼籲。希望《世界文化論壇》在這方面繼續發揮鼓與呼的作用。
樊：令人欣慰的是，越來越多的在美華人包括你這樣的青年僑領，已經明確具有這種融入主流的意識。我覺得這就是希望所在。
鄧：是的，往這個方向努力的人越多，華人在美國社會的前景就越看好。
樊：謝謝你百忙之中接受本報的採訪。
鄧：謝謝《世界文化論壇》爲推動華人社區的建設所做出的可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