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改革的新曙光

——柯布博士（Dr.John B Cobb, Jr.）的後現代教育觀

中国天津曲躍厚教授

進入以多元文化爲特徵的全球化時代，教育改革的呼聲在世界各國日益高漲。然而，面對時代的挑戰，教育卻長期在改革的十字路口裹足不前，百年樹人的大工程也因此而屢屢受挫，教育界的悲觀主義和畏難情緒也隨之而生。著名後現代思想家小約翰·B.柯布（John B.Cobb, Jr）教授在《後現代主義和公共政策》（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一書中，迎難而上，從懷特海過程思想的視域出發，爲我們描繪了一幅後現代教育的圖景，使我們看到了教育改革一線新的曙光。

一、服務人類，抑或服務市場？

柯布先生認爲，無論在哪一個社會，教育都是其發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每一個社會都以不同的方式提供教育，並把教育當作共同體生活的一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隨著社會變得更爲複雜，學校作爲教育體系的組成部分變得日益重要。在美國，19世紀初就出現了一種面向全民的公共學校運動，其任務是培養優秀的美國公民，特別是培養美國社會的領袖人物。如今，美國學校教育的這種目的已被理解爲經濟的而非社會的和政治的。就當代美國社會的價值而言，更重要的是使學生們在市場上大顯身手，而不是使之成爲好公民。這種現代教育的一大悲哀是，它對解決我們時代的問題貢獻甚少。而後現代教育的一個重要特徵則恰恰是圍繞社會面臨的主要問題對其衆多的資源進行重組，給人以智慧，進一步推動歷史的進程。

從後現代教育的視域看，“教育”這個語詞本身是和“教學就是誘導學生固有的知識”這一觀念相關的。教育是一種需要教師参与的藝術，因爲學生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所固有的知識和有益的理解，發現並表述這種知識能賦予他們新的信心和可靠的判斷。學生所需要的許多東西並不

是事實資訊，另一方面，必需的許多東西學生又不具備，甚至不是他們所固有的。這正是懷特海提出的一種新的選擇。他重新定義了“命題”的概念，從而把它們和關於事實的簡單陳述區別開來了。由於命題和枯燥的邏輯演算的聯繫，大多數人都不贊成它們成爲教學的重點。人們認爲，“純”命題的轉換或知識是很乏味的，他們把命題和懷特海所謂的“无活力的觀念”（inert ideas，《教育的目的和其他論文》，紐約，新美利堅文庫，1949年，第13頁）連在了一起。相反，懷特海則把命題描述爲“感情的誘導”（lures of feelings，《過程與實在》修訂本，紐約，弗裏出版社，1978年,第25頁）。一個命題就是世界或其中的某個現實實在之可能的存在方式。這是一種或許現實、或許不現實的可能性，它乃是一種關於世界如何可能的提議。

二、循循善誘，抑或照本宣科？

在柯布先生看來，高超的授課藝術是後現代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核心是能夠選擇那些對學生有意義並能引起他們興趣的命題。因此，後現代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找到可能在學生心中引起那些命題的語句。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學生們就能更清晰地觀察這個世界（儘管會有不同的差別），並將擴大他們的視野。

優秀的教師能感受學生想學些什麽，他們的任務是引導學生以各種與其思考和觀察相關、但又超越了它們的方式進行思考和觀察。如果教師選擇了學生業已熟悉的命題，學生們就會厭煩。如果他們選擇了與其無關的命題，學生們又會灰心喪氣。如果他們選擇了與其內心的信念相抵觸的命題，學生們可能會立即拒斥它們。因此，爲了明智地選擇要思考的命題，教師們必須十分瞭解學生，並明瞭許多他們尚不熟悉的命題。至關重要的是，教師應該適時有效地闡述那些直接關注這些感情的誘惑的語句。當然，還需要創造一種能以各種新的方式進行思考的語境。

在適當的時候引導人們關注適當的命題乃是說服的藝術。說服常常被理解爲使周圍的聽衆贊同說話人自己的觀點。但是，這裏所說的說服還包括關注學生迄今尚感茫然的各種可能性。因爲當學生們遇到各種新的可能性的時候，他們就會有更大的自由。他們會在一個先前不可能具有這種自由的領域中進行選擇，教育的一個主要目的正是增進自由。例如，人們可能會認爲實在是由物質分子構成的，因爲人们從未思考過它，只是通過那個時代因襲的語言簡單地接受了這種觀點。人們還可能這樣看待實在，即認爲事件是更根本的，這種信仰儘管是一樣的，但卻拓寬了視野，增進了自由。

當然，教師可能希望，引起學生關注的許多命題給人以似真的（plausible）印象，值得進一步地探討甚至予以接受。但即使是在這些命題尚未被接受的時候，只要它們得到了思考，也就達到了教學的一個根本目的。這種教學方式可以更明確地和多元文化的語境聯繫起來。在多元文化境遇中，學生們考慮的某些最重要的命題乃是一些在各種文化中而非他們自己的文化中十分重要的觀念。提出這些觀念來進行思考，應該爲各種文化所包含的所有代表所接受。即使不接受這種文化，瞭解他人的看法和想法也能增進相互間的理解和欣賞。

總之，柯布所展望的後現代教育是一種多元共生而非二元對立的教育，是一種誘導說服而非僵化強制的教育，是一種解決社會面臨的各種問題而不是坐而論道的教育。這種教育和現代教育（其兩個主要的義務是服務市場和學科建設）的一個最大區別在於，它是以人爲本、教學相長的，它更注重的是在教育中提高人的素質、增進人的享受、發展人的自由。我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這種後現代的教育理念必將爲更多的人所接受，必將在更大的範圍內得以實踐。